8月11日,孟加拉國警方一名高級官員辭職,稱警方已經變成了“公敵”。
在他的辭職信中,庫爾納-巴里薩爾旅游警察局的另一名副檢察長莫尼魯扎曼說:“在過去的10年里,我被迫執行與人民聯盟(AL)政府有關的部長們的非法命令?!?/p>
他補充說,這些命令是“殘酷和野蠻的”,旨在保護一個非法政權,擴大某些高級官員的權力和經濟利益。
莫尼魯扎曼辭職之際,孟加拉國正在努力應對總理謝赫·哈西娜(Sheikh Hasina)被罷免的后果。哈西娜自2009年以來一直執政,成為孟加拉國任職時間最長的總理,人們指責她越來越獨裁。
哈西娜于8月5日辭職并自我流放,起因是一場由學生領導的大規模運動,該運動始于恢復政府職位配額,在整個南亞國家引發了一波動蕩。在抗議活動中,不僅是哈西娜政府,長期以來被視為政治鎮壓工具的孟加拉國警察部隊,也在公眾憤怒的重壓下崩潰了。
當興高采烈的人群涌上街頭慶祝哈西娜統治的結束時,局勢迅速失控,導致大范圍的暴力事件,達卡及其他地區的執法部門幾乎完全崩潰。
甚至直到8月4日,警察和哈西娜所在政黨的積極分子還在殘酷地攻擊示威期間的抗議者。7月初開始的抗議活動導致400多人死亡,主要是學生和普通公民,數萬人受傷。這次鎮壓鞏固了警察“劊子手”的形象。
達卡大學(University of Dhaka)的學生活動人士馬哈茂德·烏爾·哈克(Mahmud Ul Haque)說,“警察部隊里擠滿了哈西娜的政治支持者,他們竭盡全力維護她的法西斯政權?!薄八麄兪沁@場種族滅絕的劊子手,我的數百名兄弟姐妹被殘忍地殺害和受傷。任何有良知的人都不會執行這種種族滅絕命令?!?/p>
一段手無寸鐵的學生阿布·賽義德(Abu Sayeed)在北部的Rangpur地區被一名警察近距離射殺的視頻,只是社交媒體上流傳的數百段視頻之一,這些視頻暴露了警察的野蠻行為。薩伊德被殺的視頻后來得到國際特赦組織的證實,已經成為“七月大屠殺”的象征。
這些視頻,加上當地媒體上死者家屬的描述,以及受傷學生的悲慘故事——其中許多人被子彈擊中眼睛,身體上有碎片狀的傷口——引發了普通民眾對警察的普遍仇恨。
警察沒有停止對抗議者使用暴力。據達卡大都會警察局(DMP)的消息來源稱,他們進行了為期一周的封鎖襲擊,即使沒有積極的示威活動,也拘留了11,000多人,其中85%以上是學生和普通公民。根據總統的命令,所有被拘留者于8月6日無條件釋放,但這一姿態并沒有為警方贏得任何公眾的好感。
多年來,這支部隊盡管宣誓要保護孟加拉國人民,但一直被視為執政的人民聯盟黨(Awami League)的力量,尤其是在抗議活動期間。雖然今年夏天的抗議運動標志著警察暴力使用的新高峰,但眾所周知,警方長期以來一直使用實彈、催淚瓦斯和野蠻武力來鎮壓和平的異議。
現在,隨著哈西娜的下臺,民眾被壓抑的憤怒向曾經控制他們的機構釋放了出來。
這種憤怒最戲劇性的表現發生在哈西娜辭職后,當時暴徒襲擊了全國各地的警察局,縱火并與警察發生暴力沖突。8月5日下午6點,首都重要的執法中心之一北方邦東警察局(Uttara East Police Station)變成了戰場。就在幾個小時前,有關哈西娜空運到印度的報道浮出水面,而印度長期以來一直支持她的政府。
數百名憤怒的市民涌向車站,壓倒了里面的警察。目擊者稱現場一片混亂,便衣警察拼命發射催淚瓦斯,并向空中鳴槍警告,試圖驅散人群,但收效甚微。
襲擊發生時在場的圖沙爾·阿卜杜拉(Tushar Abdullah)回憶了當時的恐怖情景。“我看到有人中槍,被送往醫院,”他說?!斑@就像一個戰區。人們尖叫著向四面八方跑去。我感到完全無助。”
這不是一個孤立的事件。據報道,賈塔拉巴里、泰加翁、穆罕默德布爾和基爾加翁的警察局也發生了類似的襲擊。孟加拉國警察協會(Bangladesh police Association)的一份聲明稱,全國有450多個警察局遭到“襲擊”。
暴力事件如此激烈,以至于高級警官擔心他們的生命安全,指示他們的警官撤離崗位。來自孟加拉國各地警察局的報告顯示,至少42名警察在暴徒襲擊中喪生。
警察協會說,截至8月6日下午,孟加拉國全國21萬名警察中沒有一人出現在任何一個警察局。
來自Gulshan分部的助理副督察Mohammed Nura Alam講述了他們被命令離開駐地的那一刻:“我們被指示拿好武器和重要文件,然后離開。形勢太危險了。我們別無選擇,只能放棄我們的崗位?!?/p>
在那決定命運的一天結束時,整個國家實際上已經沒有了警察。這支曾經是哈西娜政府支柱的部隊,在它本應保護的公眾的重壓下崩潰了。
執法部門的缺失造成了權力真空,讓居民感到脆弱和恐懼。
60歲的Karwan Bazar居民Rafiqul Islam表達了他的擔憂:“由于反對黨的暴徒外出報復,這座城市陷入混亂。沒有人能保護我們。這是可怕的?!?/p>
在接下來的日子里,情況變得更加可怕。
因交通擁堵而臭名昭著的達卡,由于缺乏警察的存在,使城市的街道不受管制,陷入了進一步的混亂。達卡是世界上交通狀況最差的第五大城市,它的情況更加令人絕望。
然而,在沒有官方執法的情況下,普通公民開始介入。
像阿卜杜拉·諾曼(Abdullah Noman)這樣的學生志愿者走上全國各地的街頭,管理交通,維持一些表面上的秩序。
過去四周一直在抗議的年輕學生諾曼(Noman)現在決心從根本上改革孟加拉國。他說:“我不能袖手旁觀,眼睜睜地看著一切因為我們抗議的目的而分崩離析。人們需要去上班,去醫院,而沒有其他人可以幫助他們。如果我們不站出來,誰會呢?”
與此同時,這個南亞國家也見證了武裝團伙搶劫的激增,這種現象在孟加拉國多年來幾乎已經滅絕。由于警力不足,首都各地的居民通過自發組織的巡邏加強了對社區的保護。
恐懼的居民,特別是學生,組成了夜間哨兵,在社區巡邏,直到警察部隊在新臨時政府內政部顧問Sakhawat Hossain準將發出最后通牒后返回他們的駐地。
穆罕默德·尤努斯(Muhammad Yunus)博士領導的政府向警方發出嚴厲警告,試圖恢復正常。侯賽因宣布,任何未在8月8日前報到的警察都將被視為不愿繼續工作。
他在向公眾發表講話時敦促克制:“不要襲擊警察。你當然明白警察的必要性。無論是發生搶劫還是對他們的恐懼,請試著理解警察的必要性。”
為了應對這場危機,新任命的臨時政府迅速啟動了一系列旨在振興警察的改革。
最明顯的變化之一是決定改變警察制服和標志,這是一個象征性的姿態,意味著與過去決裂。
這一決定是在與8月6日任命的新任警察總監邁努爾·伊斯蘭博士(Md. Mainul Islam)舉行的一次會議上做出的,他認為制服在塑造警官的心態方面發揮著至關重要的作用。
“制服創造了一種心態。這就是為什么改變是必要的,”他解釋道。希望通過改變警察部隊的外部標志,其內部文化也會隨之發生相應的轉變。
8月13日成立了一個委員會,負責審查和建議修改警察制服和標志,并指示在7個工作日內提交報告。
然而,這一舉措遭到了許多人的質疑,包括前警察官員,他們質疑這種表面變化的有效性。
一位前總警長駁斥了這樣一種觀點,即改變制服會帶來更好的表現,尤其是在像警察這樣的平民部隊中。
“我不認為我們穿什么制服和我們作為平民部隊的表現有直接聯系,”在2000-2001年政治過渡期間擔任警察局長的穆罕默德·努爾·胡達(Mohammad Nurul Huda)說。胡達還對這些變化帶來的成本表示擔憂,特別是考慮到孟加拉國目前的經濟困境。
除了更換制服外,臨時政府還開始對參與暴力鎮壓抗議活動的官員采取內部紀律處分。幾名身居要職的高級官員要么被迫退休,要么被調任。
涉嫌槍殺手無寸鐵的學生阿布·薩伊德的兩名警官因在事件中所扮演的角色而被強制退休。
另外一名警察總部的總警長,Md. Tawfiq Mahbub Chowdhury被任命為警察調查局的新局長。
此外,特別處處長和額外的總警長莫尼魯·伊斯蘭,以及刑事調查部額外的總警長穆罕默德·阿里,被調任為非積極角色的特別任務警官。
這次人事變動對民主黨的打擊最大。12名警察局長被調來加強這支部隊,而達卡大都會警察局內所有50個警察局的負責人被調到首都以外的崗位。
邁努爾·伊斯蘭強調這些行動需要透明度和問責制,他說:“我們想要凈化部隊,但我們不想掩蓋任何人的罪行?!?/p>
但改革之路充滿挑戰。犯罪學專家、刑法律師梅赫布·喬杜里(Mehzeb Chowdhury)博士說,困擾警方的問題根深蒂固,單靠表面上的改變無法解決。他曾與全球50多支警察部隊合作過。
他說:“警察部隊長期受到政治影響和腐敗,這使它無法作為一個公正和專業的機構發揮作用。重建信任需要對警察的運作方式和與公眾互動的方式進行根本性的改革,”喬杜里補充道。
一名不愿透露姓名的DMP高級警官在接受《外交官》采訪時承認,自2012年警方開始廣泛使用武力以來,對警方的“極度不信任”一直在積累。
他還承認,公眾的憤怒是由警方內部的行為問題引發的,所有這些因素同時達到了頂峰?!昂翢o疑問,目前的情況對警方來說非常復雜,”他補充說。
在哈西娜辭職后不久,警察舉行了9點罷工,其中一項關鍵要求是讓警察擺脫政治影響。
這些官員呼吁進行改革,使他們能夠獨立、專業地運作,而不是被用作政治鎮壓的工具。
根據Prothom Alo的一份報告,孟加拉國一半以上的警察是在謝赫·哈西娜的15年任期內招募的,2009年至2023年期間任命了105,925名警察和11,500名副督察。指控顯示,這些任命中有許多是基于政治考慮作出的,往往通過裙帶關系和金融交易挑選新兵。
Prothom Alo的報告強調,政治派別在招募前受到審查,這些政治任命的警察在2014年、2018年和2024年全國選舉期間在鎮壓反對派運動中發揮了關鍵作用。
警察罷工的另一項要求是,根據孟加拉國的勞動法,警察的工作時間必須定為8小時,并為加班時間提供加班費。長期以來,部隊中的許多人一直抱怨負擔過重,資源不足,導致高度壓力和倦怠。
警察總長承認這一問題,并表示:“正在努力使工作時間與國際標準保持一致,并減輕警員的負擔。”
警察廳13日表示,全國639個派出所中,634個派出所已經恢復營業。其中包括全國110個首都警察署和529個地區警察署中的524個。
在8月14日在達卡舉行的一次集會上,由全國各地警察局的負責人和副督察組成的警察協會提出了一些恢復公眾對警察信任的措施。
“警察目前的狀況是政治剝削和高級官員武斷命令的結果。我們需要以人民福利為導向的領導,而不是為了政治利益而讓我們與公眾對立的領導?!备倍讲煸6艩枴ひ了固m博士說。
“學生活動人士所呼吁的那種警察確實存在于我們部門,但他們不被允許帶頭。這些官員應該被確認,并被賦予指導孟加拉國警方的責任?!?/p>
“必須根據孟加拉國現行法律逮捕和審判那些因貪圖權力和腐敗行為而串通造成我國警察和普通公民死亡的高級官員?!?/p>